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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随笔] 《春秋》里的那些事（11）—祭氏双雄的退场与入场 [打印本页]

作者: 790838250 时间: 2020-5-1 17:49 标题: 《春秋》里的那些事（11）—祭氏双雄的退场与入场

   莎士比亚说在《哈姆雷特》中说“to be 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王家卫在《一代宗师》中问“杀人负罪而逃，与独撑门派将一门武艺发扬光大，哪个更难？”
   这看上去是两个并不大相关的问题，但其实却告诉了我们一个共同的道理。
   那就是如果想要成功做成一件事，妄图依靠个人之力内外兼顾，其结果似乎都很难成功；反之若是一个团队有人做磊落，有人行诡诈，其结果却往往是美满收场。
   而今天我们要说的就是这样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我们从《左传》中一个很让人莫名其妙的段落开始。
   “冬十有二月，祭伯来。非王命也。”—《左传·隐元·十二》
   从字面翻译，这个句子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说，在冬天十二月份的时候祭伯这个人来了。他的到来并非是遵从周王的命令。
   很多小伙伴读到此处便自然而然的跳过了。稍微深入点的朋友会在《谷梁传》中找到一些原因。“祭伯者何？天子之大夫也。”即祭伯是畿内诸侯，受到一定的限制但是春秋礼崩乐坏。后期畿内诸侯不服王明的也很多，他可能到鲁国访问，或者路径鲁国。记载这个是为了体现春秋笔法，非礼。有讽刺之意。
   但《春秋》之中不过一万八千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字万金，又怎会单纯为了这样一个讽刺便落下一笔呢？

   带着这个问题，再仔细读读找找史料，这才在《公羊传》中发现了这样一句话。“何以不称使，奔也。”奔在古代是“逃奔”的意思，那么也就是说祭伯来到鲁国并不是什么访问，游玩或者是路过。祭伯的到来就是目的明确的政治逃亡。
   那么祭伯在躲谁呢？我们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此时的东周正朔周平王，进而我们很容易就会认为祭伯是背叛了周王逃到了鲁国寻求避难。这仿佛是一个完整的逻辑链条，但这个链条却充满了漏洞和矛盾。
   第一，周天子的使者宰咺此时尚在鲁国，另外从《初春秋》后面的内容记载来看，宰咺和祭伯还有过同场出现的地方。试问叛平王者可敢如此行事？
   第二，无论是三桓专鲁还是三家分晋，有能力有勇气谋叛的权臣极少会放弃根据地而逃往他处。晋国智氏因此而亡，赵氏因此而行。有野心而不做反抗便逃走认输的诸侯几乎在春秋时期是绝无仅有的。
   第三，在《春秋》及相关文件中并没有周平王对祭伯的通缉或捉拿记载。要知道在春秋早期敢于直接背叛或叫板周天子的基本都会迎来天子和天子仰慕者的集体攻伐，并会在《春秋》中留下重笔。即便是周王失败的伐郑也留下了“王以诸侯伐郑”，那么祭伯为什么却无只字片文的记载呢？
   第四，鲁隐公此时奉行的国策基本可以确定是两不一整合原则，即在国际上不表态，不挑衅。在国内上整合力量。作为政治逃亡的祭伯为什么要来鲁国寻求庇护而不是去当时政治避难的天堂卫国？
综上所述，我们会发现说祭伯是躲避周王只怕是很难实锤的了，那祭伯到底是要躲避谁人呢？

   其实祭伯要躲避的人是郑国的君主郑庄公。
   为什么要躲避郑庄公呢？这要从更久远的郑庄公之父亲郑武公说起。
   当年犬戎破西都周王室被迫东迁。周王室的宗亲、封臣、勋贵迁移到东边这是容易的。但当周王朝都移到东边之后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这么多的人口单靠洛邑是无法解决衣食住行的供给问题的。要养活这些人，就必须有更多的土地，而这些土地，周王室能直接去抢夺吗？
   显然不行，也并不需要，因为此时周王室依然是天下共主，所以在周王室的周围诸侯国便被迫的“主动”献出了很多城池。比如东虢国一下子便献出了十座城池。
   既然作为诸侯国已经显出了城池作为忠诚的表现，那么周天子也不能让这些国家平白蒙受损失，总要给出一些相应的补偿。补偿的方法也很简单。既然天子朝廷都能东迁，那么就把所有的国家都东迁吧，东迁之后能抢夺多少土地那就看各国自己的能力了。
   天子这样想，诸侯们便开始做。多数诸侯国把目光对准了蛮夷，比如晋国。而有些人却把目标对准了曾经的盟友比如郑国郑武公，郑武公借着这个机会把一系列的小国收入囊中，而这其中便有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叫祭国。
   再此还要特别强调，很多人认为春秋时期灭国之战源自于鲁国灭极其实并非如此。能够在正史中查到的第一批灭国之战，也就是真正起源应该是郑国东迁的公元前767年郑武公灭郐之战。

   武公在世期间虽然拓地但并未改动这些并入自己国家的诸侯，也并未对其进行转封。而等到庄公时期事情便发生了变化。
   因为郑庄公既要扩张土地还要对手中已有国土进行改革，把所有土地纳入中央掌控，把所有力量集中起来办大事。后来郑国能以一中等国家的实力而几乎站在春秋初期的顶峰这一事实也证明他的这种做法的确是正确的。
   但在眼下对于祭国来说这确实一件天大的祸事。
   在此时的郑国能够让郑国庄公收回命令的有谁呢？
   周天子？姑且不说周天子会否开口，显然以郑庄公的习惯即使天子开口，郑庄公也并不会理会。
   郑国朝臣？从郑庄公算计公子段的手段上来看，郑庄公应该很尊重臣子，但若说哪个臣子能左右庄公，只怕还真是没有。
   那么就真的有能阻止郑庄公的人了吗？
   还真有一个，那个人叫做武姜，郑庄公母亲。在武姜麾下有着一大堆希望郑庄公早点死去的人，而这些人的力量也成为了让郑庄公最忌惮的力量。
   祭伯最终应当选择了倒向武姜。得出他有这样的选择是因为两件事。
   第一，祭国并没有迅速灭亡，而是在鲁隐公元年，郑庄公攻伐灭段之后。
   第二，就是我们上面看到的祭伯奔鲁。
   这也许听起来有些玄幻，但身逢乱世，世家大族们四面下注也确实常态，比如三国时期的荆表世家司马家也曾让诸葛亮、诸葛瑾、诸葛诞分别支持魏蜀吴三国，进而确保自己家族的长盛不衰。而祭家若希望保国在没有强大的武力之下投靠强者也正是唯一的出路。

   如果我们只是截取片段那么这个故事其实已经很精彩了，但孔子先生却喜欢在你觉得的精彩之上在藏玄机。
   不知各位是否有仔细看过《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在文中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人祭仲。祭仲曾经劝说过郑庄公“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
   如果你还记得在这位祭仲，那么我再告诉你两件事情。
   第一，祭仲也是祭国人。
   第二，古代人的称呼除了字号以外在此时还喜欢用出生排名。比如孟姜女的“孟”便来自于“孟仲叔季”；比如祭仲的“仲”白来自于“伯仲叔季”……
   如此我们再把祭伯和祭仲两人放在一起看看。不知道你是否也和我一样认为两个人有可能是兄弟呢？
   接下来我们再从新整理一下这个故事。
   由于郑庄公要全面取得国内的绝对控制权，所以祭国的统治者决定通过支持郑庄公的反对者来保证祭国的存续。
   但为了保险，所以秉持着不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祭国祭伯的弟弟祭仲选择了站在郑庄公一边。在此期间祭仲通过提出共叔段存在的危险性进一步成为郑庄公亲信。
   也许在那个兄弟两人分开的夜晚也有过这样一次对话。
   祭仲问祭伯“你觉得忍辱负重背负骂名，与奔波诸国保护祭国国祚，哪个更难？”
   祭伯说“保祭国国祚更难。”
   祭仲于是说“好哥哥为难事，我且来背负这骂名吧。”
   于是祭仲变成了全心全意为郑庄公考虑的“忠臣”。而祭伯则一心为祭国存亡积极奔走。
   可惜共叔最终事败身亡，而郑庄公以此为契机彻底消灭了祭国。这其中可能在得知祭国必亡之后祭仲可能为了自保还曾经做过推波助澜之事。
   国家灭亡后，祭国为了能够让陷入战争的郑国在卫国这个强敌的基础上在增加强敌，所以逃亡到了鲁国。因为鲁惠公留下了强大的国力，同时鲁国和祭国都是周公的儿子所建立的国家。
   鲁国没有出兵攻郑，但却庇护了祭伯。经过这些事，郑庄公已经确定祭伯为地对自己的一方，进而对祭仲放松了警惕。

   祭伯用自己的退场，最终换来了兄弟的登场。可以说祭伯有多惨，祭仲的报复来到就有多猛烈。
   《春秋》和三传中并没有直接告诉我，我的推断是否正确，但却有一个佐证可作参考，那就是在未来的日子里，在郑庄公死去后，一直忠贞不二的祭仲却废立四位郑伯，让郑国内斗二十年不止，最终彻底失去了郑庄公一生奋斗后得来    的强郑，也让郑国再也没有了称霸的可能，最后被韩国吞并。当然这是后话。
   鲁隐公元年，祭国之长祭伯正是退出了春秋国战的舞台，但这一年祭国的祭伯正式进入庄公心腹行列。在以后的日子里祭仲会逐渐成长为初秋第一权臣。
   也许在没人的午夜里，在一个个雨天中，他会深深的叹一口气，因为这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但在当下他知道自己必须登场，因为祭家还有太多人在郑国境内。

[ 本帖最后由 sd225597 于 2020-5-1 20:00 编辑 ]

作者: dyingangeld 时间: 2020-5-1 20:29

深刻！春秋和后来是不一样的，中国历史早熟，春秋这些人，不太搞赶尽杀绝那一套，类似9到13世纪的西欧，所谓的贵族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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