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冬腊月里回忆浅夏,觉得很奢侈。那是什么样子呵,所有的叶子都绿了,
所有的草都翠了,所有的寒冷都走了。暮春的悲伤淡了,炎夏的酷热还没到,一
切都是刚刚好,一切都是那么温暖柔和。
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浅秋了,炎夏的酷热刚退,路边的香樟叶开始一片片
下落。我在废品回收站门口下了车,把书搬过去。收废品的阿姨称了称:“29
块钱。”我看着这些书,一点也不留恋,就全给人家了。拿着29块钱去买了两
个小布丁,还剩28块。我请那个阿姨吃雪糕,坐在脏兮兮的垃圾堆旁。然后阿
姨带我去了一家餐馆,当服务员。
我开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餐馆服务员。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打工,
什么叫辛苦。我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好人坏人都有,但是我还是我,没变。第
一场雨,带来丝丝凉意。我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写《江南秋雨》,写了二十几
个字,以“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结尾。所以原创的字数可想而知只有几
个了。下来后老板看到我写的东西,直夸我有才。我非常惭愧的没说那不是我写
的。
我妈妈喜欢在10点钟准时给我打电话。那个时候我通常在小屋里折腾。空
间小,我的东西多,没处放。我接电话的时候就坐在床单破了个洞的床上,左手
抱着右脚,右手握着电话,左脚不停地晃。显得非常轻松自在。那时候餐馆里有
个大学生做暑期工,名牌大学的,人也很好,很谦逊。她经常说我是她见过的最
特别的人。不管是怎么个特别法,反正也算与众不同了。那时候大家都劝我回学
校继续念书。我心动了,于是去找收废品的阿姨,希望我的书还在。我去了,我
的书完好无损,她放的好好的。“阿姨,您怎么会还给我留着?”我问她。“你
这样的孩子,阿姨还见过一个。我的儿子高三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走出校门,在
外面混了一年回来了。你悟性比他高。”她说着将书和一本杂志递给我:“这个
地址不错,有时间就把稿子投过去。”那时候我就一直想,为什么大家都说社会
乱,我遇到的却都是好人呢?
本来狭小的空间堆上书就更小了。邻居是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生,恰好我
到的那天把手划伤了。于是我们见面的第一句话是他说的:“Hey,请帮忙,
把这个衣服拧一下。行不?”我急忙帮他把衣服拧干然后帮他晾好了。此后就成
了朋友,他把很多美食杂志搬到我房间里,搁在那里就没再拿走。他给我讲他的
妹妹,说很可爱,非常可爱。那时候我觉得他也蛮可爱的。后来他的手好了,我
的钥匙掉了。他帮忙翻窗开门,我站在下面,一块玻璃掉下来直接砸在我的头上,
当时大家都吓呆了。有一位问我:“疼不疼?”“不疼。”我说。“完了,砸傻
了。”他说。奇怪的是那玻璃砸着我了,但是我真没受伤。最后他把门打开了:
“床上暂时不能睡,全是玻璃渣。”我一个劲儿道谢。他不好意思的一笑:“其
实,那玻璃我本来能用手接住,可是我怕再被划伤,所以。。。。。。”那是我
见到的最诚实最可爱的一个人。
我跟我妈说要参加高考。于是我妈怀着激动无比的心情到处跑。我说,但是
我坚决不回学校了。最后学校答应我自学但是参加统考。我搬着书风风火火地离
开餐馆,开始了自学之旅。我每天都很有激情,课表都排的很满。我妈妈也特别
开心,那段时间我也很快乐。
高考报名那天,我妈妈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去了学校。我去的时候刚好上课。
于是我就去了发榜的地方。我看到很多厉害的学姐学长,鬼使神差地我离开了校
园。坐上公交车漫无目的的晃。老师打了几通电话,我没接。我不知道那时候我
在想什么。就像我写退学申请书的时候豪情万丈,写完就蔫了一样。激情转瞬即
逝。但是我磨蹭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我的同桌说:“你少来了,赶紧学习,
我就不信你今天能走出一中的大门!”“我绝对会!”我说。“我看你敢不敢给
老班看就是个问题!”她继续说。“那我就给你看看,我敢做。”我说着就出去
了。看着老班那气得无话可说的表情突然觉得很解气。我一直在想,那几天,我
到底是撞什么邪了。怎么就那么能闹腾呢?
后来关于我怎么回家了,传闻甚多。最绝的是:提前毕业了,都说了是天才
吧,你看人家提前高中毕业了。最不堪入耳的是:早恋,被学校开除了,就说一
中校风校纪很好吧。最无聊的是:玩玩就会回去,这么一点点的小孩能闹成啥样?
当然也有很多热情的我不认识的人跑来问我为什么不读书了。总不能说是为了一
时逞强吧,于是我开始就把退学申请书里激昂的文字重复一遍。后来因为人多了
我懒得说了,第一说了别人不懂,第二,懂了的觉得你吹牛。所以后来有人问我
我就说不想读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于是大家就没那么感兴趣了。
到现在,已经没人关注我了。除了亲戚还是一直在念叨我,其他人该看笑话
的就笑去了,该惋惜的也都惋惜过了。我开始觉得自己要好好想想未来了。最颓
废的时候我就想,赶紧找个人嫁了算了,离开家里算了。但是清醒起来会狠狠骂
自己没出息。真正的想法却一直没变过:就算孤独一生,也要写自己的文字,拍
自己的电影,流浪到自己喜欢的地方。
这就是浅夏,一直在跟自己斗争,一直在给自己找坎坷的浅夏。但是心一直
如浅夏般,温和,清新。不管怎么变,心不会变。